罱蓦

永不瞑目【捌】

【捌】

史昂坐在阿斯普洛斯的对面，他们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两个杯子。杯中的茶水已经完全失去了热量，而没有被动一口。这项似乎显得十分客气的招待并没有让眼下的气氛缓和多少，阿斯普洛斯十分不喜欢被打乱计划，更何况眼下的情况是作为嫌疑人被传唤——这样莫名其妙的理由让他对眼前这位年轻的警官加倍的火大。

“那么，”阿斯普洛斯皱着眉，靠在椅背上。“您还有其他问题吗？我想我应该说过，我现在还正在当班——过会或许会有患者来找我。”

“是的，捷敏卡先生，”史昂低着头翻看手上的记录，“但很抱歉，我还有一些问题需要确认——您与死者见的最后一面是几点钟？”

“我已经说过好几遍了，是早上八点半，”阿斯普洛斯几乎控制不住要从椅子上站起来直接走出去的冲动，“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那张腌肉脸了。”

“您与死者之间的关系不甚好吧？”史昂的语速不很快，但充满逼迫感。

“你大可以去问问看，”阿斯普洛斯皱着眉呼出一口气，“他那种家伙——我觉得若是谁说喜欢他的话，那才比较可疑。”

“那么，可以说说您十点四十分到十一点半这段时间在做什么吗？”

“我已经受够了，”阿斯普洛斯按着桌子站起来，声音强压着愤怒。“听着，这是最后一遍——迪斯马斯克那小鬼一转身就跑不见了，和他一起回到诊室之前我一直在找他。地下停车场我的确去过，但是没碰见尼德雷格那个家伙，更没杀他。要怎么调查随便，我现在还有事要做，不奉陪了。”他这样说着推开桌子，径自走向门口。“还有事就找我的律师，再继续烦我，我就起诉你们。”

史昂没有出声，转过椅子望着他离开房间。几乎是与阿斯普洛斯擦肩而过地，一名警员急匆匆地走进来。

“阿瑞斯警官，”他把手中的文件放在桌上，“法夫纳·尼德雷格的死亡现场资料已经发回来了。”

“谢谢。”史昂翻开文件，看向那些狰狞的照片。他手中的圆珠笔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妃色的眼睛里闪过意味深长的光。

阿斯普洛斯回到诊室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感到十分烦闷，连吃晚饭的心情都没有。护士给他端来一杯咖啡，并告诉他撒加已经把迪斯马斯克接回去了。

“知道了。”阿斯普洛斯顺手看了眼手机，新闻的标题几乎是无一例外地围绕着“连续杀人案再发生”、“警方威严遭受挑战”以及“圣·莫玛拉医院医师惨死停车场”，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些记者的动作为何几乎比警察的还快。虽然几个小时的审问令他烦躁不已，但阿斯普洛斯还是没办法完全不在意这起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的凶案——按照史昂的说法，他差不多是与凶手擦肩而过的。点开其中一篇报道，阿斯普洛斯将那些故作惊悚的夸张说法迅速翻过去，一张照片随即映入眼帘。似乎是不清楚的做了一些处理的凶案现场，法夫纳·尼德雷格瘫坐在墙根上，脸部被马赛克遮挡——但是即使如此，那张脸上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还是刺眼无比。他微微歪着头，像是在看身边的什么东西；这个动作令尸体看上去更令人毛骨悚然。他背后的墙上和身上的白大褂都飞溅上了一大片血迹，已经微微发黑；似乎有什么东西隐藏在那后面的阴影里，阿斯普洛斯皱着眉，心中有种难以抑制的反胃感，可是一种强烈的好奇心和猎奇心理鬼使神差地促使他放大了那一部分——他看清了，那是两根通到停车场的水管。其中一根蒙着一块车用雨布，另一根则似乎是被什么颜料仔细地涂抹成了黑色。阿斯普洛斯感觉身上有点凉意，他的手指向下划动，看到了死者脚边的绘画。那是几个粉笔勾勒成的线条，画成一个精确的长方形将尸体框在其中——令人不得不注意的是，除了这些，他的穿着高级皮鞋的右脚边上还画着一个弧线构成的图形，看不清楚具体的样子。

阿斯普洛斯皱着眉，拿起咖啡一口气喝掉了一大半。他的心里有种奇怪的慌张感，于是对护士交代了几句，就拿起外套离开了诊室。

黑云翻腾，几声闷雷在远方的天际中滚动。阿斯普洛斯的车子还没拐过两个街区，一道紫色的闪电就好像要把眼前的天空撕开一样劈了下来，大雨随即倾盆而下。傍晚的残阳完全被云层遮住，四周几乎变成一片漆黑。尽管已经把雨刷开到最快，瓢泼般的雨水还是疯狂地冲刷着视野。本来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被泥泞的林间路生生拉长到了两个小时，阿斯普洛斯勉强地把车子停进车库，望着面目全非的车身叹了口气——无论如何，等天晴就去洗吧——阿斯普洛斯感觉身体像灌铅一样沉重，疲惫得无以复加。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或者不如说最近的事情都……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觉让脑子里一团混乱，阿斯普洛斯推开家门，听到的是迪斯马斯克带着慌乱与焦急的声音。

“——所以，当时现场的确有那个——”

阿斯普洛斯皱了皱眉，他本来以为这个莫名其妙就被吓得半死的小鬼已经去睡觉了。地板上扔着几份文件，似乎是打印出来的关于法夫纳死亡事件的报道。迪斯马斯克歪坐在沙发上，一手拿着笔记本，一手抱着电话。他的脸上恐惧似乎已经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像能拧出水来的紧张。

“也就是说，那是月亮——”迪斯马斯克迅速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然后，还有石榴是吧？”说完这几句阿斯普洛斯听起来没头没尾的话，他长长地呼了口气，就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那么，尸检的结果——他的手上，手臂是不是——”

对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迪斯马斯克的表情就突然变得十分难看。他匆匆地说了句谢谢，立刻挂上电话跑到阿斯普洛斯跟前。

“你回来的正好，”他说，“圣·安娜孤儿院！快点，快带我过去！”

“你开什么玩笑，知道现在几点了吗？”阿斯普洛斯皱着眉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孩，“那是在城区另一侧的郊区，最快也需要三个小时——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要去那里？”

迪斯马斯克沉默了一下，眼神突然变得出奇的冷静。他抬起头看着阿斯普洛斯，似乎之前所有的恐惧与惊惶都在那银灰色的眼底沉淀了下来。

“去阻止凶手。”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海伦娜·弗莱尔。”

【TBC.】